衛武營本事
多種面貌的女性,各個藝力不搖
文|劉純良
「她們藝立不搖」由OISTAT國際劇場組織執行長魏琬容主持,三位不同世代女性藝術家參與。魏爽利表示:「女性藝術節並不排擠男性,而是開放給所有關心性別議題的人。」
扛下豫劇發展的女英雄
王海玲出身小康軍人家庭,是備受寵愛、土生土長於高雄的獨生女。她從小喜歡看戲,熱愛舞台扮相,還會偷擦口紅。當左營海軍陸戰隊的豫劇隊開放招生,她鬧了家庭革命才得以學習。當時是軍事化管理,一人犯錯就連坐處理。苦痛不分男女,生理期沒有例假。從八歲跑龍套登台,她十四歲時緊急扛下《花木蘭》主角,僅花十天便上台演出,贏得「王大膽」的美名。
從小離家的王老師渴望家庭生活,台上演英雄,台下相夫教子,懷孕七月也照常演武戲!她笑稱懷胎八月改練唱戲是種胎教,第一胎唱苦戲,老大生來就愛哭,第二胎唱開心的戲,老二就愛笑。她坐完月子馬上登台,還因餵母奶而戲服濕透。劇團像大家庭,孩子學齡前也帶來上班,劇團成員也會協助照顧。
豫劇當中的女英雄與性別禁忌
魏提問王海玲如何準備女英雄的角色?王表示揣摩角色需要了解劇中人的背景、個性、身份。魏觀察傳統豫劇近來有許多雙女角的創作,例如《武后與婉兒》;王海玲回應雙女角作為組合,一方面創造不同女性個性、背景、階級的對比,另方面也創造傳承,加重學生的演出。
問及豫劇裡的女性禁忌,王老師分享女性不能當「打鼓佬」,放「大師哥」(嬰兒娃娃)的大衣箱也不能坐。魏興奮追問有哪些性別禁忌正在鬆動,王老師妙答:「以前女孩子根本不能演戲啊!」
從藝術超脫社會歧視
台灣國際女性影展策展人羅珮嘉是單親家庭,母親獨立自主,她與母親、外婆生活。羅的高中同學願望是念「新娘學校」,母親卻教育她要經濟獨立。
母親因為離婚,經常受到歧視,這讓羅年幼時困惑不已。社會歧視無所不在,幸好母親是最好的典範,透過對音樂、舞蹈的愛,在藝術中消化不愉快。母親鼓勵羅追求、發展興趣,她也因此從小以藝術為職志。
女性主義意識萌芽,創造行動媒介
當羅進入電視台工作,沒聽過女性主義的她察覺了許多不合理現象,例如「女性不能摸攝影機」。念研究所時,她遇到著名女性主義創作者與理論家蘿拉·莫維(Laura Mulvey),莫維提出「主流影像產業是男性凝視(male gaze)下的產物」,那是羅「產生女性主義意識」的開始。
「男性凝視」在電影中意味從男性觀點設定創作,包含了整個產業鏈。例如男導演若以男性一般觀眾為目標,多半會設定主流長相的女主角;以女性英雄為主軸的早期電影,往往仍是男性想像的產物。也因此(電影)評審、創作性別比例需要平衡,才能突破男性凝視。
當羅學成回到嘉義,她在巡迴影展偶然看到談論「家暴目睹兒」的影片,同她的生命歷程相似。她領悟女性主義意識在轉化為行動時,還需要媒介(例如電影)。現在的她,在看電影時尋找女性故事,辦影展時,串連插畫家、影評人⋯等女性工作者。作為單親家庭或者家暴目睹兒的經歷,促成她在工作中展開日常革命,將弱勢轉為契機。
舞蹈當中的社會實踐
蘇品文分享藝術創作如何進行社會實踐。對談當下,她正在中埔鎮安宮廟口進行2021《廟口晚風》,鏡頭可見演出者舞蹈著發想自嘉義雨後雷陣雨的作品。
《廟口晚風》從2018年開始,提倡現代舞精神,強調「人人可以跳舞」。蘇從北藝大畢業後與外婆合住,深夜十點後想練舞,四處卻安靜無聲。她想從三合院門口轉至隱密、不被親戚看到的地點,最後落腳社區的「奉天宮」(與新港奉天宮同名)。在深夜練習中,蘇慢慢產生安全感與新的身體感,由此反思作為嘉義新住民的編舞家,能創造什麼社會意義?
地方共創、多元集結的創作理念
蘇品文認為身體就是練舞場,來廟口跳舞時,藝術的當下已然發生。嘉義沒有多元的舞蹈學習管道,從廟埕提倡人人可跳舞開始,她們與大林的大十咖啡合作,店長還創造了「廟口晚風」咖啡(那也是臺北藝術節版本的《少女須知》裡,觀眾裸體練習時喝的咖啡)。明年也會從「廟口晚風」的咖啡基金,支付每月一次在大林鎮上的現代舞團練。
蘇品文強調女人、女性主義不會只有一種,女性主義或許予人強硬印象,但臺灣的女性經驗,例如母親的關懷,促使她長出了不同的女性主義。她從2018-20年,進行了三個女性、裸體的獨立創作《少女須知》;她邀請參與者回想自己何時曾「好好地看一個人的裸體,不觸摸、不意淫、只欣賞」。她提倡對身體的凝視,作品包含觀眾自身對裸體的感受。不管是《廟口晚風》或《少女須知》,她期許由多元觀眾集結出的小社會,創造更健康的對話。
在劇場,離別時時發生,她在《少女需知》利用網路論壇與觀眾聯繫,亦邀請其他藝術家,逐步營造社群;表演藝術從舞台下場後,才是實踐的開始。
想像未來的世界,流動的性別與靈魂
魏提問與談人「如何促進性別平等,如何想像性別平等的世界?」羅認為臺灣此刻的性別平等正大幅躍進,現在女性影展也有男性參與,未來會更有更多元的性別樣貌加入平權行列。王海玲表示,超越自我最為重要,無需為未來設限,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與談觀眾分享她認為性別與靈魂都是流動的,想知道與談者如何看待靈魂?羅表示藝術創作是抒發靈魂的領域,靈魂無法共享,卻可在作品中找到共鳴,影響會潛移默化。魏認為人會喜歡藝術作品,往往因作品「觸碰到靈魂」,書寫評論則是她分享的管道。
王海玲分享演出男性角色時,靈魂思維就從男性角度出發;她也有「好想保護」的瘦小朋友,或許這就是靈魂不斷顛覆的實例。觀眾提問王海玲是否曾討厭自己是女生?王大方回:她總是很愛自己。
蘇品文在離開臺灣的那一年,慢慢找回未被提及的陽剛與堅決自我。2018年起,她覺得靈魂大到無法承裝在身體中;藉由觸覺經驗,她試圖打破靈魂在皮膚的界線;像靈魂擴散與進出,讓靈魂住在更大的地方。
超脫社會眼光,發揮多元想像
觀眾提問與會者可曾因性別遭遇質疑?王表示職業生涯中,只會針對藝術修為而不以性別去討論她。舞台有太多規矩,日常就輕鬆不管形象地生活。羅表示,人與人談論女性問題時可能談不來,藝術經驗卻可以產生同理心。她分享曾被她播放的酷兒影片惹怒的阿伯,隔年反而在別人生氣時為她緩頰,這種轉變就是藝術的能量。
魏邀請聽眾想像家庭中祖孫三人姓氏不同,是何等情景?或許直覺以為是破碎家庭,但事實上,家庭中的祖母、母親、女兒,往往不同姓。她鼓勵觀眾在日常生活持續開放想像,或許會有更多驚喜與發現。
閱讀更多:
【WOW高雄2021世界女性藝術節】對談時光 — 她們藝力不搖
1.魏琬容也分享了她被隱性歧視的經驗,魏在青少女時經常被問「你為什麼長這麼高?」這是她第一次體會社會對她(女性身高)的隱形規則。不久前她坐計程車,琬容提到自己只有姊姊,司機還問她:「姊姊該不會叫招弟吧!」這些潛在預設,至今仍存在社會之中。
2. 魏回應她閱讀韓寒書籍的觀察,韓描述某位音樂老師的課程像「未成年少女」一樣,人人都想上,韓寒說的「人人」無非是「男人」。
熱門標籤
推薦閱讀
【是風花雪月?還是世態炎涼?~《尤金.奧涅金》的戲裡戲外】
1877年春天,正在尋找歌劇創作靈感的柴可夫斯基在友人的建議下以俄國大文豪普希金的著名韻文小說《尤金・奧涅金》為題材,創作同名歌劇。當時的柴可夫斯基一度斷然拒絕,原因是這部小說太過知名、無論是文學成就或劇情意涵都屬曠世經典。
5檔開放舞台的無限能量,歡迎自由入場
2024臺灣舞蹈平台在樹冠露台西側的作品,都與動力/重力相關,一支是水平動力機械的《In Factory》,一支是圓盤離心力的《轆轤》。外在物理動力如何影響舞蹈呢? 滯留島舞蹈劇場《In Factory》處理的是人類活在資本主義社會的處境—活在當代社會下,人人都是身不由己與不斷對抗的交替循環。《In Factory》採用動力機械舞台,舞者在左右移動的平台上與機械動力相抗衡,舞作中所展現對抗與掙扎,既是概念上的,也是物理上的。編舞者張忠安藉由動力機械讓他所欲詮釋的概念有了更上一層樓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