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營本事
讓人不安的閱讀
文|影視暨舞台劇編劇 詹傑
幾年前讀法國作家艾杜瓦.路易(Édouard Louis)的自傳小說《跟艾迪了結》1,腦海馬上浮現導演史蒂芬.戴爾卓(Stephen Daldry)的電影《舞動人生》(Billy Elliot,2000)。片中那個身處英國礦業大罷工時代的英格蘭男孩比利,被父親逼著去上拳擊課,卻意外邂逅舞蹈,開始跳起芭蕾和現代舞。在那個拳頭和男子氣概掛帥的社會氛圍裡,遭類比為娘娘腔的比利感到前所未有壓迫,動人的一幕,比利在大街上一路跑、一路跳,揮灑著他所能想像到的狂放步伐,最後卻重重撞上高牆,無路可出。電影最後在女舞蹈老師支持和父親諒解下,男孩一路跳上了舞台,終於展翅高飛。然而現實世界,生長在法國北方偏僻小鎮的艾迪,卻面對著更加無力的困境。
本名艾迪.貝爾格勒(Eddy BELLEGUEULE)的艾杜瓦.路易,1992年生在工人藍領環境,那是個男人比拳頭、踢足球的世界,父母對著艾迪女性化的動作,錯愕說道「你那些動作是怎麼回事!」,連哥哥也誓言說道,「你得修理他,他才會變成硬漢。」環繞在艾迪身上的綽號,死娘炮、同性戀、死玻璃、娘娘腔、臭娘們、基佬、蓮花指、人妖、死變態,從學校一路跟著他回家,無論他如何試圖壓低聲音,裝出一副大男人模樣,卻還是遭受著各式各樣霸凌,最終艾迪得到的結論是「這個世界已經不適合我了…我必須重新來過!」
《跟艾迪了結》讓人不安的閱讀體驗,讓人聯想到在臺灣曾發生過的多起校園霸凌事件。除卻暴力的惡行本身,那個形塑人們所想所行的暴力結構,其實更為深層。因為個體的"不同",最終注定遭到"排拒",這種無形的鴻溝有時比加諸肉體的疼痛,更加令人難受。
作家艾杜瓦.路易最終挺過來了,他後續所寫就的《誰殺了我父親》2、《暴力的歷史》3、《女人的戰鬥與變形》4,持續記錄著他所體驗到的眼前世界,他說,「我要成為一個書寫暴力的作家。你越去深入談論暴力,你越有可能去消除暴力。」其中《暴力的歷史》一書,所寫下的正是他歷經約會暴力,遭強暴甚至差點被謀殺的一夜情經驗。然後事後報警,所等待他的卻是另一場來自警察制度和社會考驗,反映他所不斷書寫的主題。
《暴力的歷史》由德國導演歐斯特麥耶(Thomas OSTERMEIER)執導,簡單到幾乎於無的舞台陳設,配上巨大的舞台投影,讓所有觀眾凝視並體驗暴行的多重辯證。近年來艾杜瓦.路易多次被搬上舞台,除了作者赤裸到近乎自剖的書寫,還有文字裡折射而出的當代社會,不斷召喚著劇場導演以此與觀眾交換著,他們所觀察到的眼下環境。
我們也將在九月份於衛武營舞台上看見這個作品,從當年我所讀的《跟艾迪了結》,再到《暴力的歷史》,臺灣社會在歷經同性婚姻通過後,我們是否擁有了一個更加友善且包容的環境,去接住每個與眾不同的"艾迪"。這個問題將在走出劇場後,持續叩問著我們每個人。
1《跟艾迪了結》 En finir avec Eddy Bellegueule
2《誰殺了我爸》Qui a tué mon père
3《暴力的歷史》Histoire de la violence
4《女人的戰鬥與變形》Combats et métamorphoses d'une femme
節目資訊
9/16(六)14:30、9/17(日)1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