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營本事
不同凡響的生命力《火鳥.春之祭》
攝影:陳健豪
文|魏琬容 OISTAT國際劇場組織執行長
曾有人說過,看到動人的藝術會使人渾然忘記病痛。當時我心想「太誇張了吧,若真如此,健保就不會破產了」,結果,越是不相信,越是會遇上。
預定看《火鳥.春之祭》那天,恰好身體不適,身似火燒,心裡也急「下午要看演出,這可怎麼辦?」,趁著還能行走,勉強把自己弄到衛武營歌劇院,路途短短,已覺得氣力放盡。當時的我還不知道,我即將受到《火鳥.春之祭》的洗禮,並在短短六十分鐘恢復生命力。
一開場,飾演火鳥的駱宜蔚就抓住我的注意力。
以女性來比喻鳥類為藝術上常見的做法,比如駱以軍就最愛以爭奇鬥艷的鳥類來形容一干出眾的美人兒,至於眾所周知的芭蕾《天鵝湖》,更是強調女性的纖細來呼應天鵝的優雅,一想到鳥類,就想到女性的柔美,似乎已經是約定俗成的作法。但駱宜蔚的火鳥可不是這樣,她的火鳥呈現了自然界鳥類的生命力
—不是人類想像中的鳥,而是真真實實的鳥類—會撲抓、會翻飛、會傷人。
童年時,學校的教室偶爾會闖進麻雀,跟教室的空間相比,麻雀的體積是很小的,但小小的一隻麻雀就能擾動全教室的氣氛,駱宜蔚也是這樣,衛武營的舞台非常大,駱宜蔚一個人就可以擾動全場空氣,當她大步往前,簡直像是要跟指揮簡文彬單挑(這是稱讚),我實在喜歡此版火鳥所展現的氣魄。
編舞方面,編舞者伊凡・沛瑞茲(Iván Pérez)捨棄了跳躍等模仿鳥類的飛翔動作,而多偏重翻滾等地板動作,賦予了火鳥更實在的力量,鳥類可是恐龍的後代呢,演化下鳥類之所以變得輕盈、變得嬌小,並不是他們變弱了,而是他們進化了,可以把力量集中於小小的身軀而發揮最大的優勢。此版的火鳥就像是進化的鳥兒,以藝術的轉化,更傳神的詮釋了神話中火鳥的力量。
我認為,伊凡・沛瑞茲以「力的呈現」貫穿《火鳥.春之祭》兩作,前半部《火鳥》已然是力的展現,後半部《春之祭》更是力量的翻轉。
《春之祭》版本眾多,典型的作法是以女性來擔任(被迫)獻祭者,並將重點放在眾人的無助與慌張,以凸顯祭禮的殘酷。而伊凡・沛瑞茲為〈春之祭〉開拓了新的角度,選由男舞者蘇冠穎擔綱獻祭者一角,在他的版本中,群舞者時而狂暴啃咬自己,時而歡愉玩耍,以遊戲隱喻人跟人之間排擠,除此之外,伊凡・沛瑞茲更進一步突破了過往窠臼,正當所有觀眾都以為獻祭者蘇冠穎無可避免的將會邁上孤獨受死的命運之時,舞作迎來令人意外的高潮結局—全體舞者排成一列直直往前,一路逼到台前,不再受命運擺布,而是勇敢迎向未來。
在這一版,春之祭有了嶄新的突破。以往的春之祭禮側重人類敬畏自然而壓迫異己,伊凡・沛瑞茲的春之祭是眾人受到被獻祭者的感召,反過來跟隨被獻祭者的行動,暗喻著人類理性與行動的力量。
蘇冠穎把這個角色掌握得很好,他不是無力被動的受人擺布,而是在人生意外的遭遇下,力圖掌握自己命運。從一開始的跌跌撞撞,而掙扎奮起,繼而影響眾人,蘇冠穎把每一層的心境轉折都作的具有說服力。
《火鳥.春之祭》的設計群也繳出了亮麗的成績單,大大的空曠的舞台上,散落著各種色彩的衣物,空的舞台把表現力讓給了燈光,而燈光也不負所託,以光影帶出了生命力。舉例而言,有幾個畫面是舞者的影子被放大了五六倍,當影子投在牆面上,更隱喻出「人」的強大潛力乃是超越形體的。鮮豔的衣服也具有兩重功能—既是服裝,也是道具,當衣服靜靜放置在舞台上時就是舞台裝置,而當衣服被用力丟到空中,那一道道斑斕的色彩,帶來了歡愉的意象,更推進了舞作的前進。
經典新詮釋向來是件難事,更何況是國際共製。
這一回,海德堡舞蹈劇場與舞蹈空間的舞者同台共演,雙方激盪出最強的實力,陣容一字排開,默契與動作質地均相當調和,彷彿兩軍聯手征戰多年。《火鳥.春之祭》從編舞、設計、舞者,每一個環節都嵌合的精準,拉出了舞作前所未有的力量。
少年時在課堂上學過熱能會從高往低傳導,我所沒想過的是藝術蘊含的力量竟然也跟熱能一樣會傳導,看《火鳥.春之祭》,感覺舞作的生命力從舞台流過來,流進我心,走出劇院的時候,真覺得精神了不少,劇場是集體成就的藝術,《火鳥.春之祭》不同凡響的生命力撫慰了病痛,讓我不得不佩服藝術的力量,心底大呼「好想再看一次啊。」
節目資訊
5/4(六)14:30、5/5(日)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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