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營本事
【2024臺灣舞蹈平台】開始跳舞與繼續跳舞的人們
TAI身體劇場《啪啪喀》©李建霖
文|盧宏文
人為什麼開始跳舞?
從花蓮遠道而來的TAI身體劇場,其舞作《啪啪喀》選在半戶外場地――衛武營樹冠大廳東側露台演出。身處其中,雖然身體依然被水泥盒子包圍,但能看見天色變化,縮著身體感受冬季寒風,聽見吱吱喳喳鳥叫聲。在人造物與自然這兩組關鍵字的相互迴盪間,舞者們敲著分解開的太魯閣族木琴琴鍵,現身繞行場中。
木琴敲擊的單音相互形成節奏與韻律,接續是舞者們的「聲詞」吟唱與附和,進而開始出現更大幅度的拍手、踏地,這些動作也「自然」地發出聲音。這段舞作開場,除呼應著編舞家Watan·Tusi(瓦旦.督喜),以太魯閣族語papak為舞作命名的巧思,也讓人聯想起一切的起源,人類如何發現聲音與動作,並且嘗試串聯與編排。它早於當代回望的傳統樂舞之前,更早於舞蹈這個現代詞彙進到生活前。
透過身體所發展出的基本元素,諸如呼吸聲、拍手聲、踏地聲,《啪啪喀》為觀眾鋪排了進入舞蹈的另一種身體史觀,重新探問,從不同族群觀點出發時,舞蹈究竟是什麼?這也正貼合著兩位創作者Watan·Tusi和Ising Suaiyung(以新.索伊勇)的成長與創作路徑,因此舞台上會出現他們參與「原舞者」時的訓練方式,及至後來創立TAI身體劇場,一步一腳印踏出的腳譜,和從織布的整經動作中,所發展出的手姿。
一切的一切,皆是為了從與土地和族群文化的巨大斷裂中,重新找到身體動作的緣由。所以《啪啪喀》需要不遠千里地,從身體基本元素表達起,且還需注入傳統樂舞的養分,但又不僅於此,才能回應如演出場地般,人造物與自然交雜的處境。這趟旅程是如此的艱難,起初甚至只知道腳該如何踩踏,漸漸地,有了身體面向的變換,雙手開始甩動,手指出現不同姿態,最後,手終於能牽起,一同樂舞。
人為什麼繼續跳舞?
同樣使用東側露台演出的《舞者的奧德賽之旅》,兩天皆於夜間開演。觀眾進場時,舞者們散落舞台上各自暖身,開場後,舞者於黑暗中圍坐,輪番拿手電筒照自己的臉,說起自己學舞的開端,有人是因為媽媽人生的夢想,有人因為漂亮的芭蕾舞裙,整體氣氛卻宛如一則則鬼故事,並伴隨著尖叫聲。
揚.莫蒙《舞者的奧德賽之旅》©李建霖
四面舞台上,舞者往往散落在各處,面對著觀眾,述說著身為舞者的日常片段,諸如上台前的準備,如何按摩,或是假設不跳舞的自己會從事什麼職業,甚至為觀眾solo一段舞蹈。這與下午場的《啪啪喀》,恰好形成參差的對照,身處於不同的時間觀,與身體觀下,究竟如何想像舞蹈與跳舞的人。
於Jan MÖLLMER(揚.莫蒙)為臺灣舞者所編的《舞者的奧德賽之旅》而言,故事要從舞者們接受科班舞蹈教育,並且成為職業表演者後,開始繼續往下說。日常生活總是瑣碎,即便英勇如奧德修斯,史詩裡沒提,但肯定免不了柴米油鹽的問題,更何況身處其中時,誰又能確定這些折磨肯定會變成一篇史詩。
舞作巧妙翻轉表演者的後台與前台,便以此為支點而展開,如果瑣碎日常,才是一場偉大冒險佔更多時間的部分,那麼這是否才是史詩的真諦?舞者們宛如風塵僕僕的奧德修斯,輪番演繹自己的一日行程,起床刷牙,騎車排練,回家翻書或滑手機,並在舞台上不停重複。這大概也說明了,為什麼看似熱鬧的場景與互動氛圍,有時卻也冷得像一則鬼故事,完全端看你從哪個角度和人生節點望去。
在一個看似舞作將謝幕的時間點,舞者們脫去身上鮮豔的演出服,換上暖身時的衣服,向觀眾們說出自己是誰,報出年齡,和自己放棄舞蹈的次數。但一切原來尚未終結,舞者們高速地重演舞台上曾發生的一切,一遍兩遍三遍,有人離場,有人還在台上輪迴。或許奧德修斯成為史詩的十年漂泊,究竟是英雄神話,還是驀然回首,一片荒涼的鬼故事,也唯有局內人才知曉箇中滋味。
TAI身體劇場的《啪啪喀》,從根本拆解了「舞蹈」,做為一種被翻譯引入的定義,試圖以族群及自身溯源的方式,重新發展出即使磕磕絆絆,仍想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的身體動作。《舞者的奧德賽之旅》則透過職業舞者的身體及敘事編排,召喚出舞者的養成史,以及那些瑣碎,但更支撐著舞者作為一種職業選項的後臺日常。兩支舞作,回應著本次策展的主題,分別開展著關於舞蹈及舞者是什麼的提問。
1.較常見的說法是虛詞,但亦有原住民族研究者的觀點認為,這些聲音並非無意義的重複,而是蘊含著情感及特殊意義的聲詞或襯詞。
2.據Watan Tusi的說法,papak在族語中多指稱獸足,亦可指腳踩在水窪時的聲響。
3.舞作中驚鴻一瞥的Pasibutbut(祈禱小米豐收歌),在傳唱的布農族部落中,仍保留著模仿蜂鳴或瀑布聲等不同的起源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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