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營本事
浮光下的翩翩花蕾——談《浮花》
文|蔡昀珊(2020臺灣舞蹈平台書寫手)
《浮花》是我有限的觀舞生命中,注定會時常縈繞我心的一部作品。
由丞舞製作團隊的藝術總監蔡博丞編舞,《浮花》緊扣著自然、生活、水、韌性等主題,溫柔又堅毅地帶領觀眾進入流放水燈的百種姿態,像水燈又似花。舞台設計以一長方形的投影幕為主體,隨音樂投影著如記憶碎片般,零碎、抽象而連貫的幾何圖形。作品始於「究竟是人創造生命,抑或生命造就人」的哉問,引出八位舞者如生命共同體般,以肩、手等肢體部位,以及漂浮的蓬裙,刻劃出一種整齊又衝突的結構性美感。一開始,他們如初放的一排水燈,偶爾雜亂卻仍生存在同個維度中。隨後,一人、二人⋯⋯,越來越多的舞者開始從秩序中掙脫,或一人狂舞,或相互應和。彷彿從河道行進至大湖,彼此互動、游離,異中求同,同中求異,一點一滴舞出了生命各自精彩的獨特性。
整體而言,我認為《浮花》的意象交織於三個層次——個人、雙人和團體,每個層次都有不同的「束縛」和「綻放」元素存在,舞者必須與之共處,甚至超越。舉例而言,在個人方面,蓬裙在燈光下隨著肢體有力量的吸吐,使舞者如無重量般飄忽;但蓬裙卻同時蘊涵著屏蔽舞者視線的能力,與舞者共生,改變了其在觀者眼中的輪廓。又如在群舞中,編舞者巧妙地以「肢體組成」,將個人總和昇華為更壯闊、一致的群體形象,可太過緊密的連結,往往又限制了個人的動作發展。流轉於不同層次,在開合間凝視舞者如何應對及掙脫,彷彿自己也在人生的漫漫長流裡,尋覓更翩然的生存之道。
然而,人終究不是物件,不僅是加法或減少,更有共為一體的可能性。在表演的某個時刻,當實驗過了各種編舞組合,當觀者以為再也難以自舞者中分辨出面孔,編舞家做了極其大膽又令人印象深刻的抉擇——他讓舞者疊加,共穿一件澎裙,由一人扮演上身,一人負責下肢,一組、二組、三組⋯⋯,隨音樂繼續起舞。這表露了一種令人讚嘆的張力,除了創作手法的新穎外,平衡與不平衡、協調與不協調共構了一場唯美地令人屏息的演出,更重要的是,編舞家讓多重的束縛與阻礙,積累孕育成了浮花的華麗盛開。
《浮花》之所以動人,是因為它承載了集體生命的歷程和智慧,在蓬裙開合綻放的彼刻,溫厚包容著各自的人生意義與追尋,一邊漂流,一邊活著。
蔡昀珊
出生於新竹市,2017年起赴紐約就讀哥倫比亞大學視覺藝術和社會學系。她擔任影像與舞台設計,參與過外百老匯秀、沈浸式劇場、短片和商業廣告等製作,作品入圍紐約布魯克林青年藝術博覽會、紐約雅典娜影展和黎巴嫩的黎波里線上影展等。2020年她獲選加入紐約Boundless劇團的「新銳設計師計劃」,並登上美國《百老匯世界》(Broadway World) 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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