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營本事
為什麼我們需要女性藝術節
文|魏琬容 OISTAT國際劇場組織執行長
有一隻年老的金魚,遇上了一隻年輕的金魚。
老金魚開口問「你好啊,今天的水游起來如何?」
年輕金魚說:「水?水是什麼?」
我很愛這個故事,它精準捕捉了女性所面對的困境,雖然這故事的本意跟女性主義不見得有關聯。
對於人類而言,我們的「水」是什麼呢?
水是我們每一天睜開眼睛,所碰到的一切:書、電影、文學、戲劇、法律、制度、飯桌上的談話、手機的尺寸....... 所有圍繞在我們身邊的一切。
雖然世界上有50%的女性和50%的男性,但是,我們的社會,卻以男性作為人類的範本。一提到「人類」,往往自動預設是男性,唯有指明「女人」,腦中才會想到「喔,她在講女性」,明明女人和男人都是人類,不是嗎。
男性是社會預設值,就像電腦預設字型是新細明體。
把男性當作人類的預設值,是一個歷史久遠的思考偏誤,這樣的思考偏誤,滲透到每一個面向,從車子到手機,眾多設計只考量男性的尺寸,就連看似中立的醫學也逃不過,某支新冠肺炎疫苗,受試者竟然八成是男性。(女性也會感染新冠肺炎啊)
人們所讀的所聽的內容,只有極少數是女性創作的。電影中,男性露臉的機會高於女性,男性角色的對白也遠遠超過女性。如果有女性角色,他們多半被描繪成被動、順從、環繞男性的存在。女性是服務者,男性是掌權者,男性的視角掌握了大多數的內容,然後這些內容再回過頭來,強化人們心中對於性別的錯誤期待。
換言之,雖然女性人口占了總人口的一半,但我們所建構的社會,並非忠實反映「自然性別比」,而是一個嚴重失衡的曲解版世界。女性被認為是「小眾」、「少數」,儘管統計上並不如此。
任何一個制度設計如果排除了地表一半的人口,我們都不可能讓它通過,但是,如果被排除的是女性,人們就覺得沒關係。
這就是我們的「水」,並不中立,也不透明。如果沒有覺察到我們的社會是建構在某種偏誤之上,那我們就會是那隻年輕金魚:一輩子都活在水裡,卻從來沒有見過水。
身為女性,活在一個以男性為預設值的社會,像是穿了一件太小的衣服,並不是從小到大都穿同一件衣服,而是隨著身體成長,每一次換到的衣服鞋子總是小一號,然後,被迫穿著這小一號的鞋子去賽跑、去競爭。
穿著小一號的鞋子賽跑,並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穿著衣服改衣服,試圖把衣服改成合適尺寸」,從出生起,每個人的思考行為都受到社會影響,我們無法像做實驗一樣,按個鈕先清除所有的偏見,再來重新塑造一個新可能。我們無法離群索居去打造一個中立社會,也不需如此,而我們可以透過思辨,去梳理社會的缺口、我們可以透過討論,去想像社會可能的樣貌。
這就是我們為何需要女性藝術節。
女性藝術節提供一個自在空間,讓我們去剖析女性所面對的障礙,深入看看究竟是何種阻礙,讓女性無法百分百的發揮潛能。
是職場把男性設為主體,制定了對女性不利的規則?
是家庭丟了太多無薪照顧責任在女性身上?
是學校灌輸了不合時宜性別的期待?
女性藝術節是不是排擠男性呢?不是的,長頸鹿藝術節(如果真的有這個藝術節的話)是給關心長頸鹿處境的生物,而不是只有長頸鹿才能參加。
所以,故事開頭那兩隻金魚,在你腦中雌性、還是雄性呢?
如果你腦海中的金魚是雄性,沒關係,你不孤單,百分九十的人都是如此,連我也不例外。我讀到這個金魚故事時,腦中浮現的聲音是男性聲音,老金魚是摩根費里曼,年輕金魚是賽斯羅根,明明我知道那麼多優秀的演員,但直覺仍然跳出男性聲音,你看,社會灌輸的思考偏誤威力有多大。
也許有些人會質疑「憑什麼沒有男性藝術節」,我的回答是,我也非常希望那一天來到,那表示女性聲音不再被視為少數、小眾。於是,男性與女性的的困境需要花同等篇幅來討論。如果真有那一天,應該是孩子讀到「人類」二字,也會想到女性,而不是只有理所當然的只想到男性。
但我們還沒走到那裡。
我們應該要停止假裝這社會已經很平等,好好認識我們所處的「水」,而女性藝術節,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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