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營本事
經典長存,巴洛克歌劇的璀璨與奇幻
文|邢子青(資深古典音樂媒體人)
如果和任何一位現代歌劇迷聊起莫札特、威爾第、華格納、普契尼,恐怕話匣子一開就很難停下來,但如果提到三百年前的「巴洛克時期」歌劇,也許不要幾分鐘,這個話題就會打住。
對二十一世紀的觀眾來說,「巴洛克歌劇」似乎有些遙遠,因為遙遠就比較少接觸,也因為少有接觸所以會覺得陌生。事實上,撇開年代久遠的問題不說,如果從表演手法以及感官效果來看,其實巴洛克歌劇和今天的綜藝娛樂節目可說是不相上下。
英國巴洛克歌劇之最
在歌劇發展史上,一般人最先想到的不外乎是義大利、法國、德國等地的歌劇創作,至於英國,或許還能在歌劇老饕的腦海中佔有一席之地,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普瑟爾(Henry Purcell, 1659-1695)。
普瑟爾至今還為人記憶,則是因為他在1689年創作的歌劇《迪多與阿涅亞斯(Dido and Aeneas)》,這部以特洛伊戰爭後續為背景的作品,敘述迦太基女王迪多與特洛伊英雄阿涅亞斯之間的愛情悲劇,其中的管弦樂法、宣敘調與詠嘆調的安排、合唱團的搭配、以及芭蕾舞蹈的穿插,讓這部作品成為英國巴洛克歌劇史上的代表作。至於在這之後的《精靈之后》則又另當別論。
嚴格來說,《精靈之后》並不是正式的歌劇,而是穿插了口語對白、演唱、芭蕾、管弦樂演奏的表演形式。在這種所謂的「半歌劇(Semi-Opera)」演出形式裡,為了配合劇情發展,聲光效果絕對不可或缺,舞台裝置與機關設備相對就更講究。如此一來,觀眾不只享受音樂、舞蹈、戲劇,還能滿足視覺效果,這就是十七世紀當時英國所盛行的舞台表演藝術。
普瑟爾在1692年推出的《精靈之后》,藍本出自於莎士比亞的經典喜劇《仲夏夜之夢》。靈界的夫妻爭執、凡塵的愛情糾葛、精靈之后與驢頭男子的意亂情迷等,光是在劇情上就充滿了引人入勝的趣味,再加上舞台表現方式的「壯觀(Restoration spectacular)」定位,為了製作一齣半歌劇,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以及時間,就算以今天的角度來看,也堪稱所費不貲!即便今天不常見到這齣作品的搬演,但是劇中豐富的舞蹈場景音樂,多少能滿足現代觀眾對於巴洛克歌劇的想像!
法式異國風情,別具風味
普瑟爾的《精靈之后》,除了華麗壯觀的整體效果之外,就音樂方面來說,其實還受到義大利以及法國歌劇的深刻影響,前者對於歌唱旋律的講究,加上後者輕快通俗的風格,雙雙造就了普瑟爾作品的雅俗共賞。
在同時期的法國歌劇樂壇,也正處於大鳴大放的年代。備受「太陽王」路易十四寵信的宮廷作曲家盧利(Jean-Baptiste Lully, 1632-1687),帶動了法語歌劇的盛行,在他筆下的聲樂演唱,融合了法語抑揚頓挫的獨特語調,除此之外,舞蹈場面更是不可或缺,這些基本要素也構成了往後法語歌劇的創作基礎。
在盧利之後興起的法國作曲家,更是積極地尋求多元化的表現手法,他們融入更多義大利歌劇風格,不只旋律抒情優美,整體更加輕快流暢,很特別的是,異國情調也成了最受歡迎的戲劇元素。其中堪稱佼佼者的作曲家就是拉摩(Jean-Philippe Rameau, 1683-1764),他的舞蹈歌劇《異邦戀情(Les Indes galantes)》就是典型的例子。
從「舞蹈歌劇(opéra-ballet)」四個字來看,我們就不難了解這齣歌劇的定位,芭蕾與歌唱都是重點,說得更簡單一點,「載歌載舞」是這部作品的特色之一。但拉摩並不僅止於此,歌劇劇情背景還遍及中歐波蘭、近東土耳其、南美祕魯、南亞波斯、以及美洲原住民,十八世紀歐洲人的世界觀–或者說對於歐洲之外地區的陌生與好奇–在拉摩的筆觸之下,顯得趣味盎然。更值得一提的是,拉摩藉著生動的管弦樂法,把風雨來襲、地震情景描繪得栩栩如生,光是這一點,就值得一聽究竟!
5月20日即將演出的《巴洛克的璀璨與奇幻—歌劇選粹》,邀請目前全球當紅的法國男中音馬克 · 摹雍擔任主要演唱者。
具象與意象,都需要想像!
一首樂曲,除了旋律、節奏、和聲、調性之外,是否還需要文字輔助說明?音樂是否需要標題?沒有標題的音樂,究竟要表達什麼?
以上,都是大哉問,歷來音樂學者各有見解,直到今天還沒有定論。有人喜歡義大利作曲家韋瓦第(Antonio Vivaldi, 1678-1741)的《四季》小提琴協奏曲,不只是音樂好聽,作曲家在各個樂章附上的十四行詩,具體說明了音樂所要表達的情境。換句話說,這種所謂的「標題音樂(Program Music)」,更能帶領聽者「身歷其境」。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就算沒有標題的音樂,其實也能觸動人心。德國作曲家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家喻戶曉的《命運交響曲》,原本只有《第五號交響曲》的名稱,之所以會有「命運」的別稱,完全是出自後人的意會,就連貝多芬也不知道這回事。可是,歷來的欣賞者幾乎都能聽出樂曲背後的弦外之音,所以說,不論是否有「命運」兩個字,都無損於聆聽這首樂曲的心靈共鳴。
就我個人看法,不管有沒有標題,也不論作曲家是否附上說明性質的文字介紹,只要欣賞者有想像力,願意打開耳朵和心靈,即便是再怎麼抽象的作品,也能聽出屬於自己的想像空間。法國作曲家羅貝爾(羅貝爾Jean-Féry Rebel, 1666-1747)的《宇宙四象(Les Élémens)》則是兼具了意象與具象的趣味。
提到「四象」,研究易經的人或許會聯想到「少陽、少陰、太陽、太陰」,也就是「天之四靈」;而熟悉占星學的人則會想到「土、水、火、風」,這四象不只孕育萬物生長,還分別象徵了身體、情緒、能量、頭腦,甚至以此劃分出星座四象。
羅貝爾下筆創作《宇宙四象》的時候,是否有聯想到占星學,這一點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西元十八世紀的藝術創作裡,「自然意象」是極為常見的主題之一,這多少和當時的啟蒙運動思想有關,主張「理性」是哲學和文化的唯一依歸。
羅貝爾在他的芭蕾舞劇《宇宙四象》當中,並不急著去探討這麼形而上的話題,他只是想嘗試透過音樂來勾勒「當所有法則規矩降臨世界之前的宇宙景象」。作曲家的親自說明,足以留給聆聽者無盡的想像空間。
從一開始「混沌初開(Le cahos)」樂聲響起的剎那,或許會讓第一次聆聽這部作品的人感到震撼!羅貝爾的音樂設計的確打破了我們對巴洛克音樂的傳統印象,即便在二十一世紀聽起來,這樣的手法依然相當前衛,但卻足以撼動人心,帶來全新的聽覺體驗。聽了這段音樂,再去比較海頓(Joseph Haydn, 1732-1809)的神劇《創世紀(The Creation; Die Schöpfung)》同樣描述開天闢地的情景,我相信您會覺得:羅貝爾的確出人意料!
之後的樂章,羅貝爾分別藉著巴洛克時期常見的舞曲,來創造他所想像的「土象與水象」、「火象」、以及「風象」,樂曲的速度快慢、樂器的巧妙運用,巧妙地連結了羅貝爾和你我的想像空間。
本次演出的福爾摩沙巴洛克古樂團成員,皆為世界各地的頂尖古樂家,甚至有許多人已是知名音樂學院教授。古樂器大多為木製,與現在使用的樂器相較起來,多了一份溫潤且令人感到幸福的感覺。
Oldies, but goodies
普瑟爾、羅貝爾、拉摩,這三位巴洛克時期的作曲家,雖然時空背景距離今天遙遠,但是他們的作品依然能在今天的音樂會和唱片錄音裡出現,就足以表示歷久彌新。對現代聆聽者來說,抱著嘗鮮心情來聽古早樂曲,我相信您會了解什麼是’Oldies, but goodies’,而且會愈聽愈有味!
節目資訊
5/20 (六) 19:30
推薦閱讀
不一樣的拉圖,不一樣的BRSO
2023/24樂季起,拉圖爵士成為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首席指揮,接任楊頌斯逝世後,懸缺已久的位置。他在接受「慕尼黑藝術文化中心」(Gasteig)專訪時,說明了他與BRSO的關係:「一方面,我可以感受到庫貝利克(R. KUBELÍK)在這個樂團中留下的精神……一方面,也可以感受到與團員緊密的連結。」
在《魚.貓》遇見共融劇場的新可能
我與曉劇場的緣分始於十多年前,記得那時我在萬華的一棟民宅地下室觀賞了幾齣戲劇。曉劇場的作品總是充滿了柔軟而堅定的力量,總可以給予觀者無盡的啟發與感動。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視力問題,我逐漸無法頻繁地進劇場欣賞演出,但我依然持續關注曉劇場的最新動態。